张晋8岁半就梦想成为一名功夫明星，追梦之路却不似预期。练武术、进省队、拿冠军，完成运动员的使命之后，他开始为自己的热爱而奋力。从幕后到台前，蛰伏16年，漫长的等待与过往的苦痛，在手握金像奖最佳男配角的奖杯时被彻底击碎。张晋感谢自己的坚持，也同样能接受坚持只是徒劳，将演员作为一份平凡职业。去年，一档《披荆斩棘的哥哥》，让人看到了更多面的他，从籍籍无名到“宝藏哥哥”，张晋再一次凭借他的毅力与魅力收获目光。“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肯定不会成功”，他始终怀抱着平凡之心，等待被观众看见、被发掘。

统筹_本刊记者 邱致理 采写_本刊记者 陆茜

摄影_陈子逸 视频制作_本刊记者 钟俊豪

造型_小翔 化妆_关关 发型_琴箫

平面助理_旭 平面后期_茂茂、姜文

采访配合/录音整理_实习生 商立辉

《披荆斩棘的哥哥》中，30几位哥哥共住一栋别墅，2-4人入住一间房，这样的“群居”生活让张晋倍感熟悉，想起了他的运动员时代，“那时候甚至于洗澡都还是大澡堂，没有隔间，所以我接受（合宿）起来还挺快的。”每天排练前的那句“出发了，五分钟集合”仿佛又让他回到了武术队的集体生活。因为父亲是武术爱好者，张晋自小对武术感兴趣。1981年7月，中国内地第一本武术类杂志《武林》创刊，当时武侠小说和功夫电影的风头正盛，看着封面上形形色色的武坛名宿和武林新秀，张晋幻想着自己未来也能出现在这本杂志上，想成为功夫明星的梦想也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8岁半，张晋正式开始练习武术。小孩年幼，难免贪新鲜，容易三分钟热度，很快他就发现训练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压腿时，教练上手帮忙掰腿，“疼得叫爹叫娘，教练又凶。”练了一个星期，张晋就不想练了，他的右腿韧带拉伤了，不过也是因为年纪小，容易被说服，很快又被劝回去，“那个时候也没有太多其他娱乐。”

就这样练着练着，张晋从区队一路来到市队、省队，从原本只有晚上训练到学习半天、训练半天，再到职业运动员。而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那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练了武术之后发现，运动员跟武打演员还是有点距离的，毕竟是两个行业。”往前数十年，功夫电影热衷到武术队挑选有功底的演员，但到了张晋这辈，似乎不流行了，“其实还是有到武术队挑，跟我同批的（也有被挑中的），比如文卓，但万中挑一，也不可能（恰好）就挑中我了。”通往功夫演员的路，张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然而成为运动员之后，张晋的肩上天然地就多了一份使命与职责——冠军，“我们那时候只对一样东西渴望，就是拿冠军。”他也做到了。在第七届全运会上，张晋取得八卦掌、枪、剑三块金牌。完成使命后，张晋向队里提交了退役申请，但没有被批准，队伍希望他能再征战一届全运会。四年后，他再度提出退役，他不愿再等了，“如果再不去追梦的话，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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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坚持下来了”

离开武术队后，张晋从幕后做起，干过武行，当过替身。两年后，他等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武林外史》中熊猫儿的跟班驴蛋。其后的十几年时光中，他担任过《英雄》《霹雳娇娃2》《夜宴》等大片的武术指导，也陆续出演了《水月洞天》《灵镜传奇》等作品，同时兼顾着演员和武术指导两个身份。即便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但张晋始终缺少一个被看见的机会。直至遇见《一代宗师》中的马三，这个心高气傲、弃师叛国的反派野心家让他捧起了金像奖最佳男配角的奖杯。2014年，张晋40岁，梦想开花的这一刻，距离他初次以演员的身份站在镜头前过去了将近14年，而距离功夫梦落下种子更是已经30余年。站在高峰处回望曾经爬过的山、捱过的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还好坚持下来了。”张晋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庆幸自己的这份决心。无戏可拍时，周围无数声音劝张晋转行，母亲建议他考警察试试，他也开始陷入自我怀疑：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苦”并非生理上的难熬或疼痛，更多的是来自于内心的挣扎，“那种苦不是一下子刺痛，是让你觉得看不到光，看不到将来。”几乎是绝望。

没有人在意张晋的努力。“很多人都会说幸好你的太太是蔡少芬，因为她的名气比你大，可以带你，但是大家没有反过来想你做的任何事情。哪怕我拍《一代宗师》，他们说是我太太介绍的；哪怕我拍《环太平洋》，他们也说是因为我太太。不断去澄清也没有用。所有的努力别人都看不见的那种无奈，是会觉得有一点苦。”与蔡少芬结婚的头一年，类似的新闻尤其多，港媒一旦将人塑造成某个形象，那么就会将其延续下去。张晋也是在这一年免疫了，“人家爱怎么说谁能管得住呢？”在外界看来，蛰伏多年，张晋终于等到了，所有的情绪爆发在那一刻都是可以被理解和原谅的。但他并不似寻常想象中的戏剧化，而是在短暂激动过后，迅速通过呼吸来整理心情。我们问张晋，为何如此克制？他给出了一个合理回答，“我在台上要特别谢谢三个人，所以要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下。”张晋分析自己本就是性格内敛的人，“喜怒不会太明显”，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当张晋的名字被念出，坐在台下的他第一时间与剧组众主创拥抱。当和王家卫导演拥抱时，王导嘱咐了他几句，原话是什么，张晋已经无法清晰回忆起来，只记得大意是让他“稳住、稳住”。张晋的心态倒是一直很“稳”，拿到重要奖项也没有飘飘然，他深知演艺圈的飞速迭代，“这个奖对我很重要，但是第二年可能已经没有人记得了，要知道娱乐圈会很快遗忘。”

张晋对梦想坚持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但天道酬勤的故事并非必然发生，有没有想过，如果所有的刻苦都付之东流，颗粒无收怎么办？“我其实当时也接受了演员就是一份职业，有这个想法也和我结婚有关。如果我一辈子都可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演员，我就不结婚了吗？所以我要把它当成一份我很热爱的工作，那我该工作就工作，该结婚就结婚。哪怕付出到最后也是一个平凡的演员，也很正常，不可能每个人生出来都是龙、是凤。但我也坚信一点，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是肯定不成功的。所以即使我用平凡的心态去面对（这份职业），但工作的时候，我一样很拼。”张晋很豁达，这位梦想家能接受平凡，却也从未放弃追求不凡。

《披荆斩棘的哥哥》第五次公演，张晋将过去做武行的心路历程融入进了《给电影人的情书》的舞台中。随着一声“开机”，张晋飞身扑向一面玻璃，顺势倒地，一动不动，听到导演询问是否受伤，他才缓缓起身，竖起大拇指示意自己没事，听到收工后才一瘸一拐地坐下，为被玻璃划伤的手包扎。彩排时，张晋练了一次又一次，先是在保护垫上试，接着他主动要求撤掉垫子“实战”。一个呈现出来可能只有两三秒的镜头，背后是成百上千次的设计和试验。张晋回忆起饰演张天志时，完成一场高难度动作戏后，他的眼睛里满是糖化玻璃碎渣，他没有诉说当时的苦与累，而是期盼被镜头看见，因为背对镜头曾经是他的常态，“那个时候我多么渴望是用正脸去演戏，哪怕是有玻璃渣子进到眼睛里。”张晋将过往的失意和对梦想的执着刻进这段表演，与张智霖和尹正一同讲述他们对电影的牵绊，而《给电影人的情书》也收获了观众的超高喜爱度，成为2021年度滚烫唱演舞台。除了电影梦，张晋也可以说有一个舞台梦。他喜欢节目组给予哥哥们充足的创作空间，能让他把自己的想法注入到舞台。他所呈现的舞台大多都是载歌载舞的，展现出了张晋的另一面，不仅武功了得，“舞”功也不俗。他也一直坚持将武术与舞蹈二者结合，《MMA》的格斗创意、《好春光》超凡脱俗的剑舞、《My Boo》英式电音与中国功夫的混搭……

生活中，张晋爱好唱歌跳舞，自认有些小天赋，跳舞不用花太多时间练就能学会，“如果想要跳得更好，还是要系统地去练。”他又谦虚补充道。但即便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张晋也没让自己躲在舒适圈内，跳舞的体力消耗巨大，同组还有不少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他坦承：“排练的时候确实挺累的，但我觉得我还能扛下来，还行，没有说我做不到就放弃了。还没到那个阶段，（不过）也差不多了，脚已经开始发软。”张晋又想起和高瀚宇的双人舞台，两人总共花了不到三天把舞学下来，第四天就要上台，时间上的紧迫也让他压力陡增。《披荆斩棘的哥哥》让张晋再度被看见，不再被局限在武打演员的框架内。他唱跳俱佳、“Vlog剪辑大师”“人形弹幕”……他的才华和魅力如宝藏一般被一一挖掘，而张晋并不认为自己“宝藏”，“比如之前我把跳舞的视频发到网上，其实也有很多人看。到这次参加节目，（发现原来）还有很多人没看过。或者有的人会觉得，练武术的人跳成这样是应该的，也不会觉得宝藏。”张晋坚信，“宝藏”是要靠自己主动去呈现，这样才能被别人发现。

“被依靠的责任感很温馨”

不论张晋是何种身份，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家庭永远站在身旁支持着他。金像奖颁奖典礼，张晋手握奖杯对台下潸然泪下的蔡少芬深情告白，“谢谢她陪我一起走过所有的艰难”“希望还有更多的风景，我们一起同路”。《披荆斩棘的哥哥》公演现场，看着台上演绎自己经历的张晋，蔡少芬忍不住红了眼眶，张晋也在加入唱演家族后感谢了太太和三个孩子。蔡少芬开朗外向，情感表达直接而热烈，相比之下，张晋就显得更沉稳含蓄，不善言辞一些。而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张晋也会被蔡少芬所感染，他自觉“我比以前表达多很多，对父母的表达也比以前多了”。对待家人，他不羞于表达爱，会很自然地和孩子们互道“晚安”和“我爱你”，也会主动去拥抱父母。成为父亲之后，张晋更加理解父母了，“对他们的感受变了，会更疼爱两个老人家。”

另一个变化则是，他感受到了被依靠，“被依靠的那种责任感还是挺温馨的，这两天我儿子生病了，只要我在家的时候，他就一直黏着我。作为一个爸爸其实也挺幸福的，（因为）有人想依靠你。”家庭也会让他在“拼命”时多想一想。拍摄《杀破狼》时，张晋的腿受伤了，和家人们一起逛商场时，孩子们跑在前面，他发现自己追不上。张晋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他一个人，“有时候手疼，抱不了孩子的时候，就会想要是没受伤多好。”20多岁时，张晋对未来的畅想还很模糊，没有清晰具体的轮廓，但那时婚姻还没有出现在他的计划中。“当时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前途。最大的愿望就是，入行之后，希望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演员。但没入行的时候，觉得真的很渺茫，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还在武术队的时候，张晋有些浮躁，因为面对的只有训练，“一看到训练场就想吐”，当真正入行了，他总是不服气，“心里挺狂的”，觉得“好多事情我也能做，为什么不是我呢？”张晋一定没有想到，20年后，他拥有着一个美满的五口之家，事业也在40岁之后有了突破，稳步向上。而到了47岁，度过了一个他永生难忘的滚烫夏天。

南都娱乐×张晋

南都娱乐：很多武打演员会被低估演技。想过挑战一些完全没有打戏、纯文戏的人物吗？张晋：这个问题好多人都问过。南都娱乐：你怎么一般都是怎么回答？张晋：这也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就是不要为做而做。有就是可以，没有就是没有。南都娱乐：所以有这样的剧本找到过你吗？张晋：有，我看过很多纯文戏的（剧本），不用打的。

南都娱乐：演这些片子会比较轻松一些吗？张晋：在身体上是比较轻松的，但心理上并没有轻松。因为我觉得在拍《一代宗师》的时候，其实最难的不是在动作上，反而是在文戏的把握上。所以心理上并没有轻松，身体上是肯定轻松的。南都娱乐：等于说现在如果有这样的戏找过来，你有信心去完成吗？张晋：没有什么没信心的。首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演员，如果当成一个运动员，那就没有信心。我首先肯定是个演员嘛。南都娱乐：那你作为演员的野心是什么？张晋：演员还有什么野心？就是希望观众喜欢嘛，没有其他的野心。

南都娱乐：你拍戏一直很拼命，有没有哪一次拼命让你感到后怕？张晋：我很多后怕的时候，甚至于不是后怕，是先怕。南都娱乐：先怕是恐高这种吗？张晋：对。做危险动作或者恐高，其实都会害怕，只不过没有其他选择，就必须要做。像我拍《狂兽》的时候要潜水，其实我对潜水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南都娱乐：怕水吗？张晋：不是怕水，我是怕在水下面的感觉。比如说有幽闭恐惧症，它并没有危险，但是你就会有心理压力。我就是对潜水很有压力，但是因为没有第二个选择，这个戏就有这个元素，你就必须要去做。生活当中你让我去冒这个险我肯定不愿意，但是拍电影我可以去克服。

谈育儿

南都娱乐：孩子比较黏你，还是比较黏妈妈？张晋：大女儿两个都黏。二女儿比较黏她妈妈，因为二女儿小时候妈妈要喂奶，我就看大女儿。所以从小形成了习惯，一直到她两三岁的时候才稍微开始重视爸爸一点。南都娱乐：被女儿忽视会觉得有失落吗？张晋：没有，因为我知道她心里面肯定是知道的。现在她也8岁了，她知道有的事情是必须要问我的。比如说很小的事情，吃不吃糖，或者说可不可以打会儿游戏，她还是必须要经过我同意的。南都娱乐：为什么不经过妈妈同意？张晋：妈妈会说问爸爸。

南都娱乐：所以Ada姐会把这些问题丢给你。张晋：其实有时候她是刻意的，在我们的家庭里面，我觉得她是故意让我参与。因为如果什么都不让爸爸参与的话，在孩子心目当中可能会觉得问不问爸爸不重要，有没有爸爸也不重要。南都娱乐：你会去平衡一下家庭和工作的时间吗？张晋：从2018年那个时候，我停下来，那一年多、两年就是专心陪小孩。也是因为那段时间她们来剧组探班，看到她们长高了很多。之前拍了两个电影，一年多没有回家，所以我觉得我好像要多见一点（孩子）。南都娱乐：有经历过辅导小孩作业崩溃的时候吗？张晋：今天出来之前我还训了她一顿，小女儿。老师说她学了第十课就把第一课的全忘了，所以等一下回去还要检查一下她前面课程的默写。崩溃（倒没有），反正态度也是有点严厉的。

西装_Unawears谈生活

南都娱乐：你看起来一直很温和，会在什么时候发脾气？张晋：我会在拍戏着急的时候。南都娱乐：会发很大的脾气吗？怎么发？张晋：其实我发脾气我会后悔，不是说发完就OK了，我发完之后会觉得好像不大好，我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有时候真的也忍不住，因为遇到的情况可能赶时间，或者觉得像做武术指导的时候（会）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做不到呢？但之后还是会有一些后悔。南都娱乐：如果有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一天，会怎么安排？张晋：我早上起来先喝点东西，放点音乐，（边听边）喝。

南都娱乐：喝咖啡？你是“早C晚A”人吗？张晋：什么叫早C晚A？南都娱乐：C就是咖啡，A就是酒精。张晋：那要看心情（笑）。优哉游哉地出去走走，不要那种“出去了！赶快赶快！”。我太太是那种（状态），出门了感觉像打仗，我就喜欢慢吞吞的，出去走走，感受一下。在外面吃了中午饭，再回来自己躺会儿，看个电影，很不赶时间的那种（生活）。南都娱乐：因为平时过得太赶了，所以你需要一些放松的时间？张晋：对，因为拍打戏是要很亢奋的，但我本人的性格不是那种喜欢长期亢奋的人，所以我希望如果不是工作的情况下，能尽量，而且没有什么明显目的、优哉游哉地过一天。

南都娱乐：总结一下过去的一年。张晋：过得挺充实的，因为《哥哥》这个节目，就算中间空出来10天，也没闲着，也要准备排练的节目，现在又在拍后续的节目。很充实，也尝试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试过的东西，交到了很多朋友，还挺满意的。南都娱乐：对新一年的期待呢？张晋：还是希望能够多拍好电影，希望身上的伤，不说痊愈嘛，要好转。

南都娱乐：现在身上哪里比较不舒服？张晋：哪里都不舒服，真的。两个手腕、一个肩膀、胯。它是一种劳损嘛，不能痊愈，但是可以好转，看怎么去保养。然后还有什么愿呢？希望大家都开心，疫情赶紧过去。南都娱乐：伤病现在怎么保养？张晋：我现在有去做定期的治疗，(比如)针灸啊。其实参加《哥哥》的时候身上也有伤，不过有个好处是，我在设计动作的时候，我可以根据自己的伤病，比如说我左边膝盖疼就用右脚跳。在《MMA》的时候我是用右脚跳，如果用左脚跳我就换一个动作，我这边伤还没好。就是要自己去适应，接受这个现实，伤病是拍动作戏肯定难免的，所以要接受，而不是说抱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