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天使Angel》(1937)美国DVD版封套

《天使Angel》(1937)属于恩斯特·刘别谦Ernst Lubitsch(1892-1947)最喜欢的三角恋情的题材。当时放映后的反响却一般。

而即使是在近些年恩斯特·刘别谦本人被重新评估和高度推崇的局面下，这一情况似乎依然没有改观。是故事本的老套陈旧拖累整部影片的感染力？或者是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1901-1992)的气质个性与“天使”称号有些许差距而不能为观众所接受？或许这些因素都存在吧。

电影《天使Angel》(1937)宣传照，从左至右：茂文·道格拉斯Melvyn Douglas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

始终认为黑白片时代的那些女星们，从珍·哈露Jean Harlow(1911-19377)到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1905-1990)、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1904-1977)、英格丽·褒曼Ingrid Bergman(1915-1982)，到格蕾丝·凯利Grace Kelly(1929-1982)，每个都是真正的美女，优雅，精致。

这部《天使》中的玛琳·黛德丽表现还是很抢眼的，这位德国电影大师约瑟夫·冯·斯登堡Josef von Sternberg(1894-1969)的缪斯长得十分有现代感，穿西装和裤装的时候有种独特的性感与优雅，非常耐看。

导演恩斯特·刘别谦Ernst Lubitsch在电影《天使Angel》(1937)片场教玛琳·黛德丽如何拥抱

《天使》之间复杂的三人关系——男人和女人，几乎都不处在同一世界里，他们甚至有着巨大的身份差异、地位差异、权力差异，但是恩斯特·刘别谦故意将反差拉到最大，将他们置于故事框架之中，只有一个目的：探讨爱的可能性，这里没有所谓的权力，没有所谓的自我，只是一种单纯甚至简单的爱，甚至最后大团圆的结局造就了歌舞升平的和谐世界——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在被反复强调的爱里消弭了隔阂，恩斯特·刘别谦在无伦理化、去阶级化、去身份化的影像里制造了传奇。

电影《天使Angel》(1937)剧照，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

此片剧情是两男一女的痴缠误会，情节简单人物较少。故事讲述一位富裕家庭的妻子(玛琳·黛德丽饰演)不满于丈夫外交官、政治家弗雷德里克•巴克(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饰演)全心投入工作而受到冷落了，偷偷飞往巴黎放松纾解烦躁心情。

在旧友某公爵夫人家中，她碰巧遭遇当时也在造访的风流倜傥的茂文·道格拉斯Melvyn Douglas(1901-1981)。双方似乎是一见倾心并共进浪漫晚餐。可随后，玛琳·黛德丽终止了这段短暂恋情，没留下姓名就舍弃失意的情人匆匆返家。

数月后，某社交酒会上，茂文·道格拉斯首先认出了赫伯特·马歇尔(1890-1966)是自己很多年前的战友。两人回忆往事不甚感慨。赫伯特·马歇尔热情邀约老友到家中做客，一系列戏剧性高潮就此展开……

开场的长镜头便先声夺人，让人眼前一亮，不同的窗户看出去，大公爵夫人花蝴蝶般串起了这个高难度镜头里的每一个小故事。

另外一个值得称道的地方出现在女主角不辞而别的场景，男主角去买了一把紫罗兰，结果回来佳人已不见踪影。

电影《天使Angel》(1937)剧照

整场戏男女主角都没有出现，完全靠卖花老太太左顾右盼的表演和男主角画外不同位置的喊叫声交代剧情，干净利落之极。让人不禁感叹，即使是一部毫无希望成为大作的行货，一个有追求的导演也有办法尽量打上自己独特的风格烙印。这就是具有大家风范的导演恩斯特·刘别谦的镜头调度。

《天使》这部戏不是一部典型的恩斯特·刘别谦电影，原因的关键在于结构。这不是一部莎士比亚式情节剧，也很难谈得上是一部喜剧，它没有明显的莎翁戏常见的圣经结构：犯罪—受难—忏悔—救赎，在恩斯特·刘别谦喜剧中，最后一个段落往往是最重要的。

电影《天使Angel》(1937)剧照，茂文·道格拉斯Melvyn Douglas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

但是在这部戏里，我们发现救赎的对象不明确，是赫伯特·马歇尔拯救自己的婚姻，还是茂文·道格拉斯拯救自己的爱情，最后让玛琳·黛德丽自己选择跟哪个男人走，这与传统的救赎方式是不同的，所以结局并不具有喜剧感，虽然最后那个无声的镜头极具恩斯特·刘别谦的巧妙。

对于结尾，有两个解释，一个方面是，恩斯特·刘别谦是一个内心严肃的喜剧导演，他始终认为，婚姻是最好的选择，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

电影《天使Angel》(1937)人物海报，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

这与他的种族信仰有关，在研究恩斯特·刘别谦的时候，我们必须记得，他是一个德裔犹太人，德裔决定了他的灵活，犹太人决定了他的坚持。所以恩斯特·刘别谦具有典型的犹太人矛盾性，他不是一个极端享乐主义者，他是一个在享乐之后会给出道德规劝的人，比如《爱情无计Design for Living》(1933)里的那句笑话：immorality might be fun, but not fun ennough to take place of three meals a day。

这句看似是在搞笑，其实是恩斯特·刘别谦在泄露心机。

电影《天使Angel》(1937)美国版海报

另一方面，也可能与严格的法典有关，偷情、抛弃婚姻是不被允许的，在这里用法典来解读恩斯特·刘别谦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恩斯特·刘别谦始终是超越法典的，他的根本还在于犹太血统。

另外，恩斯特·刘别谦在戏剧效果上没有像以往那么着力，很可能他与不熟悉的编剧弗雷德里克·朗斯代尔Frederick Lonsdale(1881-1954)合作，不能够像他与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1906-2002)或者山姆森·雷佛森Samson Raphaelson(1894-1983)那么熟练。

电影《天使Angel》(1937)片场内，导演恩斯特·刘别谦Ernst Lubitsch(右)和剧中三位主演茂文·道格拉斯Melvyn Douglas(左)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左二)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右二)讨论剧情

恩斯特·刘别谦一贯的编剧方式是，讨论到一个段落，他会提出要一个效果，比如喜悦或者大惊小怪，他会扭头问编剧，想出一个ecstasy来，如果不够狂喜，就继续思考，直到大家一起找到那个效果为止。

因此，编剧的水平和熟悉度决定了这部戏的戏剧张力较弱，戏剧效果较轻，没有明显的带动观众的感觉，也缺少一贯常见的2+2=4的技巧。

电影《天使Angel》(1937)剧照，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左)茂文·道格拉斯Melvyn Douglas(右)

整部电影是为玛琳·黛德丽度身定做，她的表演很完美，整部电影就围绕她被两个优质中年男人争抢而展开，最后还是让能给她优裕生活和温暖爱情的原配老公抢回美人归，她在另一男主角心中仍然还是永远的天使。

一个男人用来相处，另一个用来幻想，生活实在太完美了。

1937年和1939年，恩斯特·刘别谦围绕巴黎拍了两部戏，《天使》和《妮诺奇卡/情迷冰美人/异国鸳鸯Ninotchka》(1939)。

电影《妮诺奇卡/情迷冰美人/异国鸳鸯Ninotchka》(1939)，葛丽泰·嘉宝到巴黎后偷偷化妆

他用了两位默片时代的女皇：玛琳·黛德丽和葛丽泰·嘉宝，最终是葛丽泰·嘉宝笑了，而玛琳·黛德丽并没有让人印象很深刻。如果说葛丽泰·嘉宝在《妮诺奇卡》里敢于扮丑嘲弄自己，一改以往的戏路，令人惊艳，那么，玛琳·黛德丽在《天使》里，依然沿用她过去的表演方式拍戏，她没有成功。

男主角之一的茂文·道格拉斯也出现在另一部和葛丽泰·嘉宝合演的喜剧《妮诺奇卡》中，他很适合扮演这种中产阶级痴情绅士，这部电影也不例外。

电影《天使Angel》(1937)剧照，茂文·道格拉斯Melvyn Douglas

早期的电影生涯并没有给茂文·道格拉斯太多发挥演技的机会，他在20世纪50年代后开始发威，于1963年的《原野铁汉/赫德Hud》及1979年的《妙人奇迹/富贵逼人来Being There》拿下两届的奥斯卡最佳男配角金像奖。

【玛琳·黛德丽和葛丽泰·嘉宝闹掰了】

其实让恩斯特·刘别谦在1937年没想到的是，在好莱坞最大的娱乐事件恰恰是自己的这部电影的女主角玛琳·黛德丽和葛丽泰·嘉宝彻底决裂。作为葛丽泰·嘉宝的爱豆，玛琳·黛德丽自从在宴会上被葛丽泰·嘉宝“甩脸子”后，就一直记恨在心。

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Mercedes de Acosta和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的关系，一度为人津津乐道

当电影《天使》于1937年初开拍的时候，葛丽泰·嘉宝主演克拉伦斯·布朗Clarence Brown(1890-1987)导演的《征服/洪荒妖女Conquest》(1937)也同时在好莱坞开拍。

1931年通过好友葛丽泰·嘉宝结识了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Mercedes de Acosta(1893-1968)，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是一位美国诗人、剧作家、服装设计师和上流人士。后者曾形容葛丽泰·嘉宝为自己“一生所爱”，但葛丽泰·嘉宝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在经过了几年的友好期后，二人于1937年开始疏远。

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在电影中和女性接吻的动图

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与美国百老汇和好莱坞的许多女明星有同性恋关系，她没有试图掩盖她的性取向，这在她这一代十分罕见。她与许多好莱坞的同性恋女性(包括葛丽泰·嘉宝、玛琳·黛德丽、艾拉·娜兹莫娃Alla Nazimova、塔玛拉·卡萨维纳Tamara Karsavina、伊娃·列·高丽安Eva Le Gallienne、伊莎朵拉·邓肯Isadora Duncan、欧娜·满森Ona Munson、塔卢拉赫·班克黑德Tallulah Bankhead等)有关系。

圈内对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的评价是“……你不能对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掉以轻心——她拥有美国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葛丽泰·嘉宝和玛琳·黛德丽。”

1937年4月19日的美国《生活杂志》图文报道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精彩的夜生活

由于葛丽泰·嘉宝忙于拍《征服》，疏于和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往来。而玛琳·黛德丽听到密友说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又开始在外面到处“觅食”后，就托朋友约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到《天使》片场见面，请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看看她在剧中的服装是否符合时代要求。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人便熟悉起来。

玛琳·黛德丽对自己的双性恋从不来不遮掩，与葛丽泰·嘉宝不同，玛琳·黛德丽很喜欢通过服饰打扮来彰显这一点。

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着男装到处和女孩玩，这在当时已经很前卫了

她是首先将裤子穿到幕前的好莱坞女演员，并将这种中性主张延展到多部电影中去，使时尚界为之一振，打破了亘古不变的优雅路线，对女性形象有了更深层次的解读。

除了性格孤僻、离群索居，同性恋倾向是葛丽泰·嘉宝最为世人所关注的神秘疑团，为她写自传的作家曾经说过：“从理论上说葛丽泰·嘉宝是双性恋，但她基本上应该算是同性恋。”

就这样，玛琳·黛德丽和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走到了一起，当时在圈内引起轰动，可消息传到葛丽泰·嘉宝这，她没发表一句评论。

不爱热闹的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始终远离人群

可惜的是当年的《天使》和《征服》反响都很一般，当年电影票房冠军是动画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1937)，而年度十大票房明星这两位也榜上无名，前三强的票房明星是秀兰·邓波儿Shirley Temple(1928-2014)、克拉克·盖博Clark Gable(1901-1960)和罗伯特·泰勒Robert Taylor(1911-1969)，但在娱乐话题上，玛琳·黛德丽和葛丽泰·嘉宝之间的恩怨却荣登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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