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跟哥哥围在辘轳井周围玩耍,看大人们摇着辘轳从深井中提水。那个辘轳是木制的,圆滚滚的,很粗壮。辘轳把儿很光滑,我常用小手去摸。那缠在辘轳上的绳子很粗很结实,绳子末端有一个钩子,可以挂水桶,不懂门道的,常把水桶掉进井里,只好踩着井壁上的洞下井去捞。辘轳井高明娟
“奇怪奇怪真奇怪,肠子长在肚皮外。”小时候常猜这样的谜语,谜底是“辘轳”。我们村南面就有一口辘轳井,全村人畜都吃它的水。
井水甘洌清澈,微微有点甜。爹说这口井是他当青年书记的时候带领全村青年挖的,没有这口井以前,都去沟里挑水,很不干净。这口井挖得很深,水质又好,大人孩子都有一口洁白闪亮的牙齿。西南洼一带水中含氟太多,人长得是美,可美中不足就是长了一口氟斑牙。于是,小孩子换牙的时候,在我们村有亲戚的,都来住——喝了这里的井水,可以长一口好牙。有的小孩在我们村一住就是几年,都不愿意走了,到了上学的年龄,哭闹着不肯离开。
挑水是一件累人的活儿,一般不用女人和小孩挑水。爹心疼我们,从来不用我和哥哥去,怕压得我们不长了。据说爷爷那时候爱管闲事,如果清晨看见谁家女人去井里挑水,就会气呼呼地去那家找男人兴师问罪:“大清早的,男人干什么去了?让女人去挑水!”如果正碰上那家男人在家睡懒觉,更是暴跳如雷。久而久之,我们村很少有懒汉,男人们都很会心疼女人。
可是也有例外的人家,比如柳燕家。她爹是个糟烂醉汉,她娘又长期有病,她家没有兄弟,挑水的重担便长期落在柳燕肩上。她从七八岁就开始挑水,开始长得太矮,两只水桶拖着地,怎么都挑不起来,她只好把扁担的两个铁钩挽上去,两只水桶颤颤悠悠的,才算勉强挑到家。爷爷每次看到柳燕挑水,都会一把抢过来,边骂她那醉汉爹,边帮她把水挑到家。说来也怪,柳燕常年挑水,却没被扁担压弯,她的小身材风摆柳一样,扁担挑在她肩上,一摇三晃,甚是美丽。我和两个淘气的哥哥有时会恶作剧,一人抓一把土扬到她挑的水桶里。柳燕追不上我们,看着两桶变脏的水,蹲下来就“呜呜”地哭。现在想来,真是愧疚极了。
有一年天特别旱,庄稼都被烤焦了,村民们心急如焚,都去辘轳井挑水抗旱。那口可怜的辘轳井,平时吃水还可以,哪经得起人们日夜不停地汲水。还有一两家先进的,干脆买了机器,日夜不停地抽水浇地。那口老井很快就干了,一整天都不再冒水。于是,人们都挤在辘轳井前,盼望着井里能早点冒出清凌凌的水来。
第二天,父亲就踏上了去县城的路。我们村是水库移民村,爹听说上面有政策可以帮忙解决吃水问题。为了省下车费,他天不亮就出发,步行去城里跑手续。一双军用球鞋都磨破了底,终于跑来了政策。上级派了一支勘探队,探到了水源,接着就派来了钻井队,用庞大的钻井机轰隆隆地挖,足足挖了几十米。
半年后,一股清醇甘洌的水喷涌而出,全村男女老幼拿着水桶排队接这新井的水,手舞足蹈,过年一样热闹。后来,上级还在村后给修了一个大水池,家家户户都安上了自来水。先把深井里的水用机器抽到蓄水池里,再输送到每家每户。吃水再也不用出去挑了,大家别提有多幸福了。
那口辘轳井依旧出水,可是很少有人去挑水了。但那辘轳还在,辘轳上的粗绳子还在,绳子末端的铁钩子也在。它们就像一处风景,定格在人们的记忆里,当年吃它的水长大的孩子还会去抚摸那粗壮光滑的辘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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