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华语女子乐团S.H.E演唱的歌曲《中国话》正式发行,歌曲描述了当时汉语在国外广泛传播的盛景:“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彼时,世界上第一所孔子学院刚诞生3年。
2007年,华语女子乐团S.H.E演唱的歌曲《中国话》正式发行。/《中国话》mv
时隔15年,汉语学习者越来越多,中华文化也越来越国际化。2022年4月21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主持记者会时提到,截至2021年年底,全球共有18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了中文教育,外国累计学习和使用中文的人数接近2亿人。
外国人学习中文和国人学习英文有何异同?是否同样要参加水平测试?是否也和英文一样,要先学拼音,再学词组,最后再串联成句?随着国际交流日益频繁,类似的问题被讨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外籍主持人安泽也受困于这些问题。从对汉语一知半解,到现在能够熟练运用,安泽在学中文的路上,发生了很多难忘的故事。
“拼音,难学,
很难学,非常难学”
初学汉语的人如果有英语学习背景,那他在看到拼音的时候,很可能会感慨:汉语拼音怎么和英文的26个字母如此相像?他可能还会因此窃喜,觉得自己已经通识26个英文字母,学起汉语拼音自然事半功倍。但很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对很多外籍汉语学习者而言,已具备的英文基础知识反而可能会成为其学习汉语的绊脚石。
现行的汉语拼音和英文字母之所以看上去“完全一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两者都起源于罗马字母,但这并不意味着汉语拼音和英文字母在使用规则上完全一致,最明显的一点在于两者的发音天差地别。安泽在自己的国家拉脱维亚学习汉语拼音时,对此深有体会。
2000年左右,安泽因为看到了长城的照片而心生到中国学习的想法,并开始学习汉语,为到中国求学做准备。
初学汉语,安泽只觉得汉字和拼音就像两个体系,她不知道汉字的拼音怎么拼读,但可以认字,也可以知道汉字的意思。安泽回忆,她当时学汉语用的课本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级别,入门级别的汉语教材形同小学课本,每一个汉字上面都有拼音标注;进阶教材删去了汉语拼音,只留下汉字和声调;高阶版的汉语教材则只剩汉字,所有辅助标识都被取消。
安泽回忆,在学习初级教材时,因为自己对英文字母的发音更熟悉,所以在看到汉语拼音时会不自觉地将其误读为英文字母,类似将汉语拼音中的声母“x”发音为英文字母“x”的事时有发生。为了应对熟知英文字母给汉语学习带来的不利影响,安泽会反复朗读发音明显不同的字母,也会在上课时特意将老师讲课的声音录下来,然后在课后反复跟读。
此外,安泽和同学还要学会正确运用那些在俄语和拉脱维亚语中都没有的汉语发音部位。安泽回忆,在汉语学习课堂上,她的汉语老师在带领学生练习发音时,往往会用很夸张的口型带动学生,以帮助他们掌握发音技巧。
“像在学习爆破音的发音技巧时,老师会让同学们在嘴唇前拿着一张纸巾,发音时要使呼出的气流带动纸张,而在学习ai、ang等元音时,老师则会让大家把嘴张大发音,让我们了解‘广场’一类词汇在发音时,口型应该是怎么样的。”当时,他们一节课一个半小时,其中有一个小时都在练习发音,因为长时间保持夸张口型,不少人在汉语课结束时都觉得脸部酸胀疼痛。
这和安泽初次得知汉语有四个声调时的感觉大不相同,她在第一次看到汉语声调标志时曾感叹:“汉语的音调就像音符,给每一个汉字都带来了律动感,是很有艺术性的一种创造,让人感觉很浪漫。”
正式学习汉语后,安泽发现,声调不仅给人艺术的想象,也让人一时难以捉摸,且大部分同学在发音时都有一种表现:会将汉语声调的三声错转为二声。安泽觉得,三声对他们而言,是很难“驾驭”的声调,但大家又想把这个音说好,于是在说汉语时经常会有一种僵硬感。
她以“孔子学院”的发音进行了说明:“正常情况下,‘孔子’这个词中的‘子’发三声,但由于后面还有‘学院’,我们很多人在学习汉语时,一不小心就把‘子’发音为二声,‘学’却发音为三声。”
汉语学习,
只看书本远不够
安泽学习汉语时,拉脱维亚国内学习汉语的人寥寥无几,能熟练运用汉语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当时拉脱维亚国内与汉语有关的教材也十分少见。由于缺乏汉语语言环境,像安泽这样的中文学习者,如果想提升听力大多只能通过观看中国影视作品“锻炼耳朵”。
华人餐厅、华人超市是安泽学习汉语的绝佳场所。/图·pexels
正因如此,华人餐厅、华人超市便成为了拉脱维亚国内汉语学习者频繁到访的地方。安泽曾特意到某家华人餐厅多次用餐,她希望,在点单时能和店内的华人进行简单交流。
最初,安泽和对方的交流多是浅尝辄止,她既怕自己的问题打扰对方工作,又害怕对方拒绝自己的交流诉求。
安泽的担忧很快被证明是多余的,中国人热情好客的性格拉近了安泽和对方的距离,餐厅内的工作人员会在不忙的时候和安泽用汉语交谈,也会帮助安泽解答汉语学习中遇到的疑惑。时间久了,工作人员一见安泽推门,就知道那个热爱汉语的姑娘来学习了。
除了到华人餐厅练习口语,安泽还在互联网上搜集了很多中国摄制的偶像剧,那些以恋爱为题材的影视内容让安泽积累了一部分现代汉语的基础词汇,也让她对汉语的发音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在自己的故乡,安泽渐渐成了汉语学习的佼佼者,以至于当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汉语学习是一件过程十分漫长的事,能和别人进行简单的沟通远算不得学会了汉语。
2007年,安泽来到中国,参加了由孔子学院和国家汉办主办的“汉语桥”比赛,比赛前选手都收到了节目组发来的一份含有400道题的题库。
为了能更好地理解题库内容,安泽将这些题打印下来,逐个标注不认识的汉字,遇到不理解的题目,就向汉语老师求助。为了更好地记忆题库,安泽还将所有问题录入电脑,依次回答电脑随机抽取的题目。除了自我练习,她还在网上交到了一个华人笔友,对方是俄语学习者,而安泽的母语正是俄语。两个同样有语言练习需求的年轻人很快达成共识,他们在互联网上互相发送邮件,一封邮件往往既有中文又有俄文。
这一时期,安泽的汉语水平不断提升,她还在2008年暑假收到了东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于同年9月从拉脱维亚来到中国长春,开启了自己在中国求学的旅程。
到长春后,当安泽用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和同学进行交流时,她却发现,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运用汉语对话时,并不会照搬书上的知识,有些词汇的词义甚至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变形”。
比如,在安泽学习的汉语教材中,大学中大家共同生活的屋子被称为“宿舍”,但到了长春,安泽却发现很多人管“宿舍”叫做“寝室”。此外,休息日的称呼也不同于课本上的“星期天”,人们似乎更乐意将其称为“周末”“周六”“周日”或者“礼拜天”。
安泽一时有些疑惑,直到她在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走过了很多城市,她才意识到,虽然汉语是中国人民的通用语言,但不同地区的人有不同的语言习惯,中国方言也各有不同。“东北话极具感染力,它和大部分北方方言一样,口音很正,即使是第一次听,听者也能猜出大概意思。而南方方言的发音却各有不同,得有一定的语言基础才能准确理解。”安泽说。
类似的情况在HSK考试(一般汉语水平考试)试题中同样有所表现,考生经常会遇见的题型之一就和深入理解词汇有关,比如“西餐厅”指的是售卖西方食物的餐厅,但是在HSK考试中,“西餐厅”有时意指“在西边的餐厅”。此外,某些词汇在特定语境中也会发生变化,比如“漂亮”常被看作“美丽”的另一种表达,但在“干得漂亮”这一语句中,“漂亮”则成了“好”的近义词。
“汉语学习,
越接触越不满足”
距离2007年安泽参加“汉语桥”比赛已经过去15年,她由东北师范大学的一名硕士研究生成长为北京大学的一名博士生,她对汉语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也见证了汉语在拉脱维亚的发展。
2020年,安泽回到家乡后发现,家乡的很多小学都开设了汉语课,有些孩子甚至在两岁就开始接触汉语。在拉脱维亚,汉语教学资源不再局限于首都和周边地区,而孔子学院的建立也满足了不同人群学习汉语的需求。
2022年4月20日,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当地的俄罗斯学生在书法课上写汉字 。/图·视觉中国
借助汉语的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在拉脱维亚国内也广受欢迎。今年4月,在拉脱维亚举行的庆祝“联合国中文日”活动中,不少拉脱维亚孩子争相唱中文歌、表演中国武术。
作为在华学习和生活的拉脱维亚人,安泽却觉得自己越接触汉语越觉得不懂的地方很多,写期末论文的时候,她曾花了大量时间去理解“范式”“变量”“相对主义”“绝对主义”等词汇,有些词汇她甚至只听过一次。
在安泽看来,这是因为自己本科时学的汉语知识不涉及学术汉语词汇,由此,她曾在年度总结里向就读学校提交过“培养外籍学生学术汉语写作能力”的建议。“外籍博士生论文的质量与文字表达密切关联,其在入学时学习的普通汉语更适合日常生活,但若用于学术研究则显得稍有不足。”安泽说。
随着汉语学习内容的深入,安泽也不再满足于单纯地说汉语,而是更期待有感情地朗读汉语,让每一个汉字都能正确传达出自己的感情。
但安泽也承认,学基础汉语时,把握语句停顿节奏很难,上课时每一位同学平均只有几分钟的朗读时间,很难准确把握段落停顿和感情起伏,因此这方面常常容易变成外国友人学习汉语的短板。
1992年,青岛。在即墨路小商品市场购物的外国人,她们用简单的汉语与摊主进行讨价还价。/图·视觉中国
而在自由表述上,安泽有自己的愿望,她想参加普通话等级考试。在该考试中有一类题非常有挑战性,就是考生要根据给定的主题口述一个三分钟的故事,故事不仅要有逻辑,词汇量还要尽可能丰富,遣词也要具有艺术性。安泽说:“这一直是我的愿望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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