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高伟

通讯员 黄凤兰 张琦

“没有自由，没有尊严”

“不听话就被关小黑屋”

在该口岸进行数天的隔离等待后，3月29日，张波终于踏入国门，长达9个月的“噩梦”，就此结束。

“辞职的话要交5万元‘赎身’钱”

……

25岁的荆州人张波（化名）被缅北高薪招工所诱骗，备受折磨9个月后，终于寻得机会出逃，第一时间向家人发出求助信息。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三级公安机关联动，终将他成功接回荆州。

“在那里，没人把你当人看，真的太恐怖了！”4月20日，面对记者采访，提起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张波仍然心有余悸。

张波接受记者采访

持枪保安封锁公司出口

“高薪招聘游戏客服，月薪8000元起，包机票，包食宿，坐标缅北！”

2020年6月，在家待业的张波，在某游戏微信群内看到这样一条招工信息，厌倦了“宅男”的生活，他一心想着外出打拼发家致富，便报名求职，动身去往缅北。

果然，诚如招聘信息上说的那样，前往缅北途中的机票、住宿全都有人搞定，那一刹那，张波真的觉得碰上最好的工作。

按照“公司人事部”的指示，他从武汉飞往昆明，又乘车前往西双版纳。在西双版纳稍事休整后，“对接人”与他取得联系，带领十几名与其一样怀揣发财梦想的 “工友”一路翻山越岭，从摩托车换乘皮卡车，从不知名的小路躲开边境卡口，历时10多个小时，到达缅甸贺岛。

“公司”是一栋8层楼的房屋，门口有拿着枪的保安、近4米高的院墙和铁网、封闭式的大铁门。

张波被安排在6楼，“领导”的见面礼就是要求交出身份证、手机。张波此时才明白了，所谓的免费车票、机票和食宿，实际上就是诈骗分子招兵买马“请君入瓮”，自己完完全全被骗了。

张波在缅甸的休息环境

想辞职得交5万元“赎身”

“公司”犹如一个封闭的世界，每个楼层都盘踞着不同的诈骗组织，楼下有小卖部、奶茶店，但物价却比国内翻了3倍多。

张波被分配在“恋爱组”，就是冒充单身成功男士，用话术骗取女性信任，引诱对方一步步掉入“投资”陷阱。

在随后被迫接受的“入职培训”中，“公司”要求必须熟记几十页纸的诈骗“话术”，包括嘘寒问暖、甜言蜜语、言语挑逗等各种技巧性用语。

“每天强迫上班16个小时，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怎么打都没人管。”张波说，位于6楼的“公司”共有近300人，早上10点上班，一直到次日凌晨2点。

“公司”发了4部手机，通过各类交友网站添加女性，然后开始不停地聊天。专门有4名工作人员“盯梢”，打瞌睡或者工作不积极，迎接的就是一顿咆哮辱骂，有时直接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一旦有女性上钩，就必须第一时间交给组长，继续下面的诈骗环节。”

上厕所不得超过10分钟，抽烟不得超过5分钟，不得向对方透露任何公司“信息”……上班的规矩非常苛刻，一旦违反将罚款100至1000元，屡教不改就是一顿毒打，并扬言威胁“谁不听话、骗不到钱，就把谁卖到矿山去”。

张波在缅甸的工作餐

张波称，自己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知道工作是诈骗之后，心理压力很大，就算是背熟公司“话术”，在实施诈骗时仍是收效甚微，入职一个多月仍是“零业绩”。

备受煎熬的张波提出辞职。公司却称，“按惯例”要求赔偿其来缅北的路费、食宿费以及公司产生的“管理费”，合计5万元。

“这明明就是‘赎身’钱！”张波言辞拒绝后，“公司”将他关到一间“小黑屋”，双手被铐在1米多高的铁棍上，屁股坐不下来，只能蹲着或者站着，每天一碗白米饭，没有任何声音和光线。

关了两天后，“公司”带着持枪保安来谈判：“要么交钱走人，要么好好上班。”

面对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张波几近崩溃，选择后者。

经历三次惊心动魄的逃亡

恐惧、愤怒和逃离，这几个词，每天都在张波的脑海中回荡。

2020年10月的一天凌晨，张波趁大伙熟睡后，悄悄来到2楼，从楼梯间的窗户翻到外面的挡雨棚，再顺着挡雨棚往前爬行十多米，来到距离院墙最近的一角。

此时，纵身一跃便可跳到院墙之外，但张波却犹豫了。院墙外一片漆黑，下面到底有什么？如果摔伤被抓住，后果可想而知！徘徊了近十分钟后，张波原路返回寝室。

2020年12月底，院墙一处墙面损坏维修，有一个小洞，瘦小的张波估摸着可以钻出去。

趁着深夜，他避开巡逻的持枪保安，劲直冲向小洞，上半身刚钻出去，外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原来，洞外安排着专人看守，张波吓得一身冷汗，赶紧缩回。

终于，2021年春节后，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由于中国警方加大反诈打击力度，诈骗公司风声鹤唳，决定另迁新址，从贺岛搬到孟波。张波也换了“岗位”，被分配到“学生贷注销骗局”。

仓促转移后，“公司”保安力度大大降低，虽然仍有持枪人员梭巡，但原来的“高墙铁网”已不复存在。

张波仔细分析地形后，第二天凌晨就跑向屋后的深山。

“跑了1个多小时，腿上手上被树枝划伤了多道口子，但不敢停下，只想逃出去。”张波说，“跑到后面才发现，只有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第三次逃跑又失败告终。

中国的哥相助逃离“魔窟”

“去缅北的时候，我把最好的衣服穿上了，之后的半年多时间我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就像个乞丐。”

进来大半年全在这“铁牢”之内，很多同事开始“声讨”，“公司”决定分批让大家出去理发活动。

今年3月20日晚，张波和另外2名同事，在一“领队”的带领下来到集镇，理发过后，嗜赌成性的“领队”给了张波1000元钱，“你带他们去吃东西娱乐下，我去赌场玩两把。”

机会就在眼前！吃完饭后，趁着2名同事娱乐的空当，张波跑到大街，拦下一辆的士。“快开车，我要去边境。”

“我是中国人！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此时的张波，本来谁都不敢相信，但眼前50多岁的哥的这句话，让他顿感温暖，一股脑述说所有的遭遇。好心的哥开车近2个小时，将张波带到缅甸贺岛，让其找个酒店躲两天。“现在去边境，很有可能被诈骗团伙拦截，等两天最安全。”

张波一到酒店，想办法联系上家人，并让家人赶紧报警。其母亲迅速跑到荆州区御路口派出所报警求助，该所将情况向刑侦大队通报，荆州市区两级公安机关联动，通过联系湖北驻云南边境工作组，为张波指明一条回国之路：“必须确保自身安全，想办法前往孟连口岸，我们在国门等你。”

决定孤注一掷的张波，联系上好心的哥请求帮忙。3月22日清晨，的哥如约而至，载着他专挑小路，避开多个可能设卡的路段，一直来到孟连口岸附近。

张波因非法入境，被云南警方行政处罚。4月13日，荆州区公安分局组成专班远赴云南省孟连县，将隔离14天的张波平安接回。

“千万不要去缅北，那里是人间炼狱，我的经历就是教训！”张波后悔道。

荆州警方将张波送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