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风化雨和天人合一风水(天人合一风水)


作者:叶曙明

康熙海禁时期,生活在广州的官员,其实心里都有本账,不许广州做海外贸易,无异于端着金饭碗讨饭。不仅影响国库,更影响他们的私库。这世上无人会嫌钱腥。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几千年的官场,历来如此。凡有外商船只入港,往往不说是专程来通商的,而说是遇风“漂”来,但求补充淡水粮食,把货卖掉换些路费而已。

地方官纵容商人出海贸易,从中收贿,私下向商人征税。既然朝廷实行禁海,这笔钱就不必上缴国库,缴了反而成为违旨的罪证。据官方统计,禁海之后,每年损失税银数万两,不是没了,而是肥了私囊。

当时广州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名叫沈上达,野史说他是“江西优童”(即娈童)出身,得到尚可喜世子尚之信的宠信,当了平南王府中的参将,亦官亦商。参将是个三四品的官,或管河工,或管漕运,或管巡捕治安。沈上达大约是主管漕运的参将,颇有呼风唤雨的能量,但《清史稿》只称他为“商人沈上达”,而在《康熙起居注》中,更称他为“交通海贼商人”,似乎有意不提他的官职身份。不过他确实是个有官职的商人,准确称呼应为“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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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商勾结,把持与洋人的海上贸易


早在1653年(顺治十年),一艘暹罗国的商船开到广州,据说就是这个“交通海贼商人”,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尚可喜,派广州巡海道以全体地方官员名义,大张旗鼓,对暹罗商人表示欢迎和热情接待。其后又有荷兰商舶来粤,恰好顺治皇帝颁布禁海令,正是风头火势时,沈上达却再次说服尚可喜给朝廷上揭帖,称外海入贡,“实兴朝之盛事”。朝廷惮于尚可喜在岭南的势力,亦莫可如何,最后网开一面,允许荷兰八年一贡,在广州进行朝贡贸易。

利字当头,地方官员乃敢明目张胆违反禁令,连优童出身的商人,也不把朝廷禁令放在眼里。当时朝廷为了厉行禁海,下令所有海船都须毁坏焚烧,斩草除根。1678年(康熙十七年)秋,尚之信以剿海贼需要船只为名,向皇上建议,“请暂开海禁,许商民造船,由广州至琼州贸易自便”, 被康熙驳回。

但要彻底实行禁海与迁界,也不容易。澳门就是一个让人头大的难题。因为澳门居住着数万葡人,已令朝廷有痈患之忧,若迁到内地,岂非引狼入室?但放他们在澳门,不让贸易也不行,他们的衣食无从解决,难免铤而走险,激起暴乱。

最后朝廷不得不留下澳门作为唯一的“化外教门”,居民不必内迁。后世学者称赞这是康熙高瞻远瞩,具有世界眼光,其实暴露了朝廷左右为难的困窘。朝廷开放广州经香山到澳门的陆路运输,允许广州的商品用肩挑步行方式,运往澳门,转卖到东南亚和欧洲。允许澳门的葡萄牙人和本地人保留25艘商船,从事远洋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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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洋人做生意的广州商人

不封澳门,说明康熙的内心,还缺乏完全闭关锁国的自信。如果这个“前迎镜海,后枕莲峰”的地方,不是居住着这么多葡萄牙人,他早就一封了之了。禁海之后,从省城到澳门这条羊肠小道,似断似续,但毕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黄金路”,商人们蜂趋蚁附,攘攘熙熙,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人们嫌步行太慢,效率太低,纷纷打破肩挑步行的规定,雇用无数小船,把货运往十字门一带,那里港湾复杂,正是走私者的天堂。

所谓“走私”,大部分是官商勾结的,商人组织货物,运送出海,官府则设立关卡,私抽税银,甚至武装护航。而走私的进口货物,则由虎门偷运入广州,或由上横头、秋风口、朗头,偷运回栅下、佛山等地。但实际上出口的货多,进口的货少。

地方政府对这种情形,当然洞若观火,但这是雁过拔毛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据广东巡抚李士桢奏报,广州府有三百八十多处官渡,平南王府以助饷为名,勒令船家凭官府发给的硃牌经营,商人摆渡货物,每担货物收银数钱,藩府一年可以私抽银二三万两。 康熙后来在查抄藩府的上谕中甚至说:“闻藩下所属私市私税,每岁所获银两不下数百万。” 虽不排除康熙是为了多抄没银两而夸大数额,但藩府从“私市私税”的得益,无疑相当惊人,这从侧面也反映了广东的走私贸易,十分活跃,并未因局势动乱而转趋低潮。

沈上达俨然成了王府的“商业总管”,一方面承包广东盐税,获利较朝廷核定的盐课高出数倍,复蚕食盐田,在各津口设立“总店”,垄断盐业产销;另一方面又公开造船,出海贸易,一次就能获得四五万两白银,一年之中,千舡往回,坐收利银四五十万两,江湖称之为“藩商”、“王商”。

沈上达恃着藩府的撑腰,成为垄断“朝贡贸易”的豪门大族,珠江三角洲一带,衣食仰给于沈氏者,不知凡几,门下食客,甚至有精通葡语,善与洋商打交道的专才,内外通吃,黑白通杀,其势日益繁滋,用李士桢的话说,“藩商遍地,虐焰弥天”,形成了一个大金字塔,上者为少数水大舟高、屙金溺银的豪商巨贾,下者为营营逐逐的民间小商人,争求荫附,以谋一点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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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6年(康熙十五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就是平南亲王尚可喜在广州病殁了。他是三藩(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之中,对朝廷最忠诚的一个。他在,康熙对他还礼让三分;他一死,形势便急转直下了。康熙对尚之信既不信任,也殊无好感,1680年(康熙十九年)三月,朝廷派刑部侍郎宜昌阿赴粤勘问,当时尚之信率领大军还在广西征战,闻诏即解印还广州候拘,被重兵羁押于五仙门提督行台。

尚之信出事,藩府顿时乱作一团。尚家昆季之节、之璜、之杰与亲信李天植等人,都认定是旧属都统王国栋心怀怨望,卖主求荣,于是以尚之信母亲舒氏名义,召王国栋入藩府议事。当年的藩府,即今天的人民公园,范围甚广,直到越秀山脚。藩府内埋伏好刀斧手,及王国栋至,以掷杯为号,一拥而出,将其缚下。尚之信的儿子亲手把王国栋两眼剜去,再由之节、之璜、之杰及李天植等人把王国栋寸磔割肉喂狗。

王国栋家人闻讯,慌忙向将军赍塔求救。赍塔早有收拾尚府的打算,立即借题发挥,调兵遣将,于月黑风高之夜,全城戒严,包围藩府,把李天植及自副都统参领以下共一百零八人,悉数拘捕。当年八月,圣旨马递广州,尚之信依谋反律,母、母弟凡同谋者,俱弃市,家产藉没。那年的中秋节,广州气氛如临大敌,城头只有巡逻士兵的灯笼,映照着森严的刀戟,没有一个敢出来赏月的民众。

八月十六日夜,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赍塔骑着高头大马,领兵巡城,巡抚金儁严兵以待。次日清晨,尚之信被押到府学名宦祠前,宜昌阿读圣旨赐死。李天植、尚之璜、之杰等一百零八人,环跪拱北楼前,刽子手手起刀落,一路排砍过去,一百零八颗脑袋相继滚落尘埃,血汩汩而成渠。名宦祠故址,即今日广州市第一工人文化宫西侧消防队一带。

在一片刀光血影之下,更有令人悚然的天象出现。“八月彗星出东方,直扫天中紫微垣,大约有小丈,其色紫红,闪烁有光,望之令人可畏,至十二月乃灭”。 每逢国家遭遇大事,这类天呈异象的记录,便在史书上出现,引起民间的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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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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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之信

沈上达对自己的结局,是否有天人感应的预感,今不可考,在这次政变中,他的命运也很悲惨。他和藩府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藩府已成覆巢,安有他沈氏的完卵?金儁查抄藩府时,顺手把这个富商的家也抄了。抄没的家产,有近百万两之巨,在广州堪称仅次于藩府的第二大富豪。负责查抄“逆产”的侍郎宜昌阿和金儁,都发了一笔横财。

康熙对顺利解决了平南王,松了口气。三藩次第削平,南方从此可以安枕矣。他下令革除藩府设立的各种渡税、盐埠,“广东所有大市小市之利,经藩下诸人霸占者无算,可会同巡抚详察,应归百姓者,题明仍归百姓,则广东人民得沾无穷之惠矣。”而对于那些大大小小的藩商、王商,则毫不留情:“各省商贩人等,欲藉藩下行势,投入者甚多,皆须查明,应断出者即行断出,其不应断出者应尽行遣发来京,勿致逃亡隐漏。”

沈上达是王商之首,与广东官场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丝挂藤,康熙希望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官场蛀虫,趁机把南方的“割据势力”连根拔起。但也正因为沈上达掌握了太多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他一天不死,许多人就如坐针毡,夜不安寝。

沈上达在狱中面壁思过,自然很清楚,狱墙之外,多少人天天烧香拜佛,咒他快死,其中包括吞没了他大笔家产的金儁。因此他从不指望能够活着走出狱门。有一天,他发现狱官莫名其妙解开他身上的锁链,又一声不吭地走了。开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很快明白这是给他一个自行了断的机会。正所谓食得咸鱼抵得渴,与人无尤,多少人间富贵奢华都享受过了,还有何遗憾?于是沈上达在狱中投环自尽,一了百了。

康熙对此大为震怒,对前来面奏请旨的大学士、学士云:“沈上达系尚之信所属富商,朕闻广东大小官员,无不用伊银两,因此杀死以灭其口,亦未可定,其死显有情弊。” 他决心一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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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桢父子

康熙把江西巡抚李士桢调任广东巡抚,并派刑部侍郎禅塔海等人南下调查,他警告负责调查的官员:“务须从公核审。此事颠末,朕皆洞悉,勿以干涉大臣势要,妄徇情面,株累无辜。”

在严刑峻法之下,大批贪官污吏,纷纷落网,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当初查抄藩府、沈府“逆产”的官员,后来大部分成了阶下囚,抄回来的“逆产”,揣在怀里还没捂暖,又被别人当“逆产”抄走了。

康熙没有忘记沈上达一案,一再追问,但禅塔海坚称,沈上达在狱中自缢是实,绝无其他内情,他愿以人头担保。这更令康熙怀疑了,堂堂刑部侍郎,犯得着为一个商人赌脑袋吗?所以禅塔海愈是信誓旦旦说没内情,康熙愈是觉得大有内情。

李士桢到广东后,口含天宪,奉旨行事,施展雷霆手段,把“抄没尚府家产案”的重重黑幕,一路揭开下去,同时积极着手废除藩府当政时的种种苛政,包括把持行市、私抽货税、重敛渔课等,一律废止。各渡口立起禁约牌,严禁汛防营弁纵容兵丁向渡夫勒抽渡钱,并要求官员不时明查暗访,务必彻底扫除积弊,保证商路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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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城

这宗大案的余波,历时四年,还未平息。直到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正月,康熙下令拘押禅塔海,与宜昌阿、金儁并案处理。由吏部、兵部、刑部联合会审,作出判决:“广东查看尚之信家产侍郎宜昌阿,同巡抚金儁侵蚀兵饷及入官财物,又乾没尚之信商人沈上达财贿,恐后告发,将沈上达谋害灭口,应立斩。道员王永祚等,分取财物,又同金儁谋死沈上达,应立斩。郎中宋俄托、员外郎卓尔图等应拟斩,秋后处决。伊等共侵银八十九万两,并财帛等物,应追入官。差审金儁、刑部侍郎禅塔海,将沈上达事不行审出,及皇上问时,又奏称沈上达缢死是实,应拟绞,秋后处决。” 最后由皇上裁决,宜昌阿、金儁、宋俄托、卓尔图、尚之璋等一干人俱应斩首,秋后处决。其余有关官员,或革职,或降级,或罚俸,各领处分。

关于沈上达的生平行状,官史甚少记载,大都出现在尚之信倒台后,李士桢清算“藩党异棍”的奏折中,那时藩府已倒,天下之恶皆归焉,难免有替罪羊的味道。无论怎么说,沈上达毕竟保住了广州海外贸易的最后一条渠道,就此而言,似亦不应一笔抹杀。

一个商人的死,竟牵扯出这么一大批高级官员,整个广东官场几乎倒了一大半,实属骇人听闻。真实的历史,永远比演义更加精彩。至此,三藩荡平,标志着改朝换代的动乱,告一段落了,“和平发展”的一线曙光,似乎已隐约可见。

读本号文章,品广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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